我一般不回答，尽管我像很多人一样有能力回答。不回答的理由很简单：专业训练和职业操守都让我十分清楚，当我说出该“怎么办”时，对方依然不知该“怎么办”。

具体“怎么办”不能靠知识的学习，而是一种技能训练。没有人能通过别人告诉的“怎么办”就能把事情办好。比如告诉你要“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”，但当已知道该这么办时，见了人却可能还是不知道说什么话——因为你不具备区分所面对的是人还是鬼的能力。

一个不知道该“怎么办”的人办不好事情，会心安理得；而一个知道了“怎么办”人却还不能把事情办好，就可能自责甚至冲突。心理助人的伦理是：可以帮不了你，但不能给你造成新的苦恼或问题。

小明上四年级，不只是学习，在学校内的一切表现都一塌糊涂。为了孩子，母亲辞职全力照顾，当然她也问过优秀孩子的家长和各科的老师该“怎么办”。按照给出的建议，二年级的下半学期开始，母亲就给小明聘请了老师到家中一对一辅导。后来效果实在不理想，就去了一家知名的教育机构。由于不差钱，小明也得到了最好的辅导，但两年来十多万花出去，这家机构所承诺的理想状态始终遥遥无期。

见到我时，母亲陈述完毕后问：“该想的办法都想过了，该花的钱也都花了，孩子不但没有任何变化，还比原来更差了。下一步该怎么办啊！”

我仔细复习了小明的历程，问了诸多我所关心——而不是母亲所关心的问题，又和那个活泼可爱的小明见了面，然后推荐去见一位儿童行为方面的专家。

这种推荐叫作转诊或转介，是职业心理医生必备的技能之一。当然，转介不但得得到同意，我的表述方式也十分委婉——委婉的背后是小心，力争避免新的伤害。

我说：“我已对孩子的情况大体了解了，为得到更有效的帮助，我想给你介绍一位比我更专业的老师。”

我所介绍的，真的是我医学院读书时的老师，她是位专业极棒的儿科医生。

3天后，妈妈哭着给我电话，说：诊断出来了，小明患有严重的“读写困难症”，那种“听而不闻”“读而不知”“注意力不集中”“读书跳字、错行”就是他的症状，得接受长期的训练——尽管错过了最佳时期，但还可能补救……

我听着，故作惊讶。其实，这样的诊断我能轻易做出，只是不能说出口而已。

诊断就是告诉我们到底怎么了（问题是什么）——只有把这一点搞清楚了，接下来的“怎么办”才可能有的放矢。

医生和医生的水平差异不在于治疗而是诊断，误诊必然误治；心理医生之间的水平又何尝不是如此！

真想告诉更多人：那个直接告诉你“怎么办”的人，要么具备一眼看穿世界的特异功能，要么就是一个自恋的傻子或精明的骗子。

尽管生活不能假设，但我还是忍不住想：如果一年级时，家长就能绕开傻子和骗子而走到医生面前，现在的小明会怎么样呢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