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丨惠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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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七岁这年,我嫁给了一个胖子。
领到结婚证那天,从民政局办事大厅出来,我一路走一路飙泪。和我一起扯证的胖子就跟在身后一米处,仿佛那张证件瞬间也扯下了身上好几十斤肥肉,他的脚步异常轻盈,刚下台阶就闪到了我的正前方,发觉我在哭泣,他产生了一种"我是幸福而泣"的错觉,眼中闪出一丝欣喜。
院子里停着我们来时骑来的车子,胖子骑上了幸福单车,准备拉响他人生的幸福马达。我一屁股坐到车屁股上,随着两个屁股奇妙接触,我的哭声渐渐变大、变响,最终变成凄惨惨的哀嚎,夹杂在风里,形成一种很奇妙的哀乐,随时能把民政局的大楼震塌,将所有我已与胖子完婚的证据掩埋。那天所有见过我们的人,一定以为我们是去办理离婚手续的。
等胖子回过神来,明白我的眼泪的真正含义,我已经坐上了去银川的大巴,并且成功哭湿了大巴的座椅。
我承认,两年了,我还是没有做好要嫁给一个胖子的准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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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一段时间,我对身体的赘肉,有一种无以言状的厌恶,我不但要求自己要做到骨瘦如柴,对自己未来的爱人,也有各种设想。我曾一直坚持认为,在世界的某个角落,一定有个清瘦高挑,骨骼清奇的少年在等我。
直到胖子出现,打落我所有繁华梦想,最终和他搅合在一起,我也始终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不甘心。
我和胖子相识于两年多以前。认识之初,我扮演一个贱女人的角色,一边贪恋着他的好,一边也嫌弃着他的胖。胖子姓王,名涛,开心时我喊他名字,不开心时我直呼他胖子。因为不开心的时候还挺多,我便对小侄女说,这是你胖姑父,对妹妹说,这是你胖姐夫,对父母说,这是你们未来的胖女婿。时间长了,大家都觉得他姓胖。
和所有平凡的胖子一样,胖子有个气势不凡的大肚子,和所有曾经瘦过的胖子不同的是,他体重稳定,长期维持在160斤左右。刚在一起那会,我曾多次埋怨胖子,为什么要长这么胖。胖子说他也瘦过,后来喝啤酒喝胖了,并且信誓旦旦,说要为我减肥。我记得他说这话时脸上每个毛孔里都充斥着自信,把一张平凡的嘴唇衬托得格外饱满,从那里流出来的每句话都铿锵有力,掷地有声:减肥对我来说易如反掌,打几场篮球,爬几次山就能迅速恢复到标准身材。
两年过去了,他从160斤成功的减到170斤,这一年我八十多斤,他的体重正好是我的两倍,这一年,我们结婚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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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这样复杂的历史背景下,一个胖子和一个瘦子的婚姻在旷日持久的鏖战中拉开了帷幕。
从你妈我妈到你家我家,从锅碗瓢盆到阳台上的一根头发,任何微小或巨大的事件,都能在新鲜的婚姻里引起一场战争。不论对错,我坚持从不低头,绝不认错的基本原则,彻底贯穿"家不讲理,只讲爱(特指胖子对瘦子的爱)"的中心思想,一步步将胖子逼进死胡同。胖子大多时候会屈服,不屈服的时候我就提醒他看看自己的大肚子:长那么大的肚子,连自己老婆都容不下,你还能容什么?
一般胖子都会选择有容乃大,息事宁人,但他也有无奈的时候。胖子无奈时就看天花板,看着天花板长吁短叹。因为胖,他叹出的气也是胖胖的,很有弹性,弹到墙壁上能迅速的弹回来,在整个屋子里击起激烈的回响。偶尔他也伤心,因为胖,他的伤心也很丰满,很有型,绵绵软软的,能绵延出长长的弧线,将他自己紧紧包裹在里面,伤心到极限时他常常会选择绝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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胖子绝食前一般会先冷战。具体的做法是把自己关进一个有床铺或者电脑的卧室,轻则用音乐播放器播让人听了就觉心碎的哀伤情歌,重则身体似长睡不醒状,内心却怨恨到天明。因为每次吵架都消耗体力,我便乘着他闭关的档期钻进厨房,给自己准备丰盛且刚刚足量的佳肴,然后一扫而光,连一粒米都不剩下。
胖子一般都捱不过饭点,听到外面安静下来,他会循着空气中残留的香味,一路追寻到厨房,发现连残羹冷炙都不曾剩下,便对着空空的大黑锅又一番长长的感叹:唉……
如果偶尔发现我也没有吃饭,胖子即使在生气,也会出去买点吃的,推开我的房门,视我为空气,径直将食物放下,走出去,一声不啃,既表示了对我关心,又保持住了自己还在生气的状态。这时的他连离去的背影都有几份骄傲,胖胖的屁股弹跳得无比可爱。
胖子也离家出走过,有一次冷战了大半天,还不见我有任何要示好的意思,胖子便收拾好行囊,离家出走,出门之前,特意将门重重的磕了一下,以提醒我他已经离开。我装作不知,没过五分钟,我的电话响起,胖子在电话那头淡淡地说,我走了。我冷冷地回一句,知道了,挂了电话。
半小时后,胖子拎着蔬菜水果回来了。
后来,我问胖子,你那天走了为什么还给我打个电话。胖子很冷静地说:我本来想给你说一下,看你是不是挽留一下我,我就不走了,没想到你一点挽留的意思都没有,我就只好自己回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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胖子是标准的理科男,语文比我的数学还差,为了在学校生存,他很小就学会了抄作文。可能是为了互补,他很支持我看书写字,尽管这从来都没有改变过我们的生活,尽管我的收入还是一如既往的低着,胖子却始终觉得我是个所谓的人才。找工作被拒时,胖子总会安慰我:是用人单位瞎了眼。我知道胖子只能这么说,他已经没有退路,他也只能这样说才能证明自己的眼睛是雪亮的。
不过我真的曾见识过胖子文思泉涌的时候,有一天,胖子和我吵完架求和,我以他态度不诚恳为由拒绝,并提出让他写检查的要求。我以为即使写,他又会拿出小时候抄作文的精神,没想到他真的伏案疾书,拿出了一篇呕心沥血之作:
写给老婆的检讨书
老婆大人,我怀着无比忐忑的心情,在这里面对着破手机进行深刻的反省。此时脑海里顿时浮现了"坦白从宽、抗拒从严"的大字。这段时间以来,由于个人心里极度扭曲的原因,经常误解你,和你闹矛盾,让你伤心难过,我心里很难过!很心疼!怀着内疚的心理,发自肺腑的写此检讨!以表明以后对你的爱!
我们的夫妻路充满着喜悦,难过!一路的吵吵闹闹,终于修成正果!而在结婚以后还是老是误解你,用自己狭隘的心理去曲解你的意思!每次发脾气都不会顾忌你的心理,你的感受!我真的很该死!每次因为舍不得花钱给自己买衣服,浪费你的感情!既然不领情也就算了,还要埋怨你!所有种种的错都是因为我的小肚鸡肠!老是和你计较!从不懂得宽容,疼爱你!我有太多的缺点,你都会因为爱我忽视!把我当个宝,而我确在一次一次无理地伤你的心!经过几天的反省,我意识到了我的错,简直就是特错大错!我很内疚,悔恨我对你的无理!请求你宽大处理!我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坏毛病,请你原谅!
为了以后时刻提醒自己,郑重地写下这份检讨,以此为证!以后在发生类似伤你心的事,任打任责罚,或者来点让我心痛的罚款!具体罚款项目金额有你来定,绝对无条件执行!用我永远爱你的心保证,假如做不到,你就不让我碰你!或者选择大手大脚的消费,让我心痛,来惩罚我!
请原谅我的错!郑重地说声对不起,我错了,请你大人大量原谅我!
爱你的老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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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这样,我和胖子到现在还凑合在一起,胖子每天都挺着庞大的肚子,和我过着这胖胖的日子,
有了前面的经验,我已经不再抱任何让他瘦身成功的幻想……
我一直不相信胖子曾经瘦过,不久前,看到一张他中学时代的照片,在众人中间,他瘦得那么出众,整个人薄得像一片纸。我决定原谅胖子,或许,在世界的某个角落,真的有一个清瘦高挑,骨骼清奇的少年等过我,只不过他实在等不住,就自己先胖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