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管谁离开,我们都要好好的

舒心 有意思吧

 


 

手机屏幕上的通话计时显示出"00:22:22"时,电话那端的林尽染总算渐渐停住了呜呜咽咽的哭声,强忍住抽泣说了句完整的话:"他们,挺合适的。"紧接着,便是一下又一下用力吸鼻子的声音。这是分别多年以来,林尽染第一次抱着电话在距离我一千多公里的城市,把自己哭成了孩子。我撕掉脸上几乎
干透的面膜,脑补着她涕泪交零的种种无助模样,真想穿越千山万水去抱抱这个姑娘。

林尽染一直都是放在人堆里就能放光放彩的女孩,正如她的
名字,在当时全班一大片女生都用"玲、娟、萍、艳"结尾的名字当中,一枝独秀,总能让人眼前一亮。她高中第一节课的自我介绍,就让不擅记忆的我瞬间对这个名字印象深刻——选自毛泽东诗词《沁园春·长沙》中的"看万山红遍,层林尽染"的后三个字,林尽染。在当时那个上数三代都是农民的小城镇,"重名"是司空见惯的事情,单单我们班上就有两个叫王艳的女生。林尽染的名字让我忽然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,第一次知道了原来现实中的名字也可以这样别致。那是我高中三年乃至以后的很多年里,都十分喜欢的一个名字,就像我十分喜欢这个姑娘一样,名如其人,有着"红遍万山"的大气,既不矫揉造作,也不盛气凌人。

我的高中有着如雷贯耳的"十大不准" 的校规校纪,多年后的今天,我只能记得老师总是着重强调的第一条了——不准谈情说爱。当林尽染在阅读课上悄悄告诉我她喜欢上闵杰时,身为同桌的我,惊讶不是一点点。在还不懂得权衡利弊的年纪,我甚至都没问过她喜欢他什么,就默认了这件事。听林尽染说过,她的母亲复姓"端木",细细追溯起来也算是名门后裔,果然不虚为将门虎子,在那个多数人只能小心翼翼地拿捏着与异性交往的环境里,她的"格格血统"表露无遗——我欲与君相知,坦坦荡荡。

那时候,我们还停留在"祝福"也算得上是"礼物"的阶段,每逢有人生日,全班同学会每人写一句祝语作为礼物送给他,多半是些"学习进步""金榜题名"的句子。
闵杰生日时,林尽染也写了——山有木兮木有枝。我怔怔地盯了好一会儿,憋出一句:"字,写得真好看。"那是迄今为止我觉得最妥帖的一次表白,干干净净,透透彻彻,以至于后来再听到类似于"做我女朋友好吗"的询问式表白都会觉得黯然失色。我喜欢你,不需与你商量,也不求你回报同等分量的喜欢,单纯到只要你知道我就能瞬间心花怒放。跟大多数女生懵懵懂懂的"暗恋"不同,林尽染脱俗到从不去揣摩闵杰的心意,不放低自己去取悦,也不抬高自己去施压。后来我读到"我爱你,与你何干"的句子时,一下子就想起了当年的林尽染和那张一句话的生日祝语小卡片。

闵杰隔天后的回复,让林尽染喜出望外到荒废了四节晚自习,硬拉着我在自由背诵时唱了一节课的歌。而那样的回复,放在多年后的今天来看,模棱两可:"一年零一个月,你等我。"我记得那晚,教室墙上距高考400天的大牌子醒目刺眼。等你干嘛呢,等你恋爱,还是等你一个明确的答复呢?他没说,她也没追问。稚嫩的青葱岁月里,朦胧美是种标志,美到不会有人太在意结果。彼时的爱情尚未变成投资,我们还不懂得计算成本与收益,彼时的林尽染勇敢、真诚、坦荡,从没想过闵杰会在支撑起她的整个青春后悄然转身。

老师们不停地美化着大学生活的鲜亮迷人,反复强调着高考的重要性,让我一度认为只要坚持翻过这座山,日后便都是坦途。许久之后才恍然大悟,看似是苦难终结点的高考,实则是所有磨练的刚刚开始。

闵杰承诺好的一年零一个月被时光簇拥到眼前,大家忽然就各奔东西了,林尽染与闵杰也是天南海北,没有谁为谁改志愿、谁为谁空个数学证明题的戏剧化场景上演,大家都顺着生活预铺的轨道缓缓前行,按部就班地走着。异地恋,就是从那个时候起,才真正闯进了林尽染的生活,在一个人突然走进陌生的环境急需陪伴的时候,她跟闵杰顺理成章地恋爱了。

关于这场异地恋,林尽染从不愿过多渲染,每每问起,她总以一句"挺好的"轻轻结束这个话题,只有偶尔会星星点点地提一些他们恋爱时的片断。那时候,智能机还未上市,网络也没现在这样普及,我们都有过一段疯狂地互发短信的日子。林尽染的诺基亚按键上的数字几乎全部被磨光,她上厕所甚至洗澡时都会带上手机"随时待命",就连洗双袜子的时间都不能等,只要闵杰发过来,她一律秒回。林尽染说,闵杰说过的最美的情话是"
要你愿意跟着我,我就会一直珍惜你",这一句敌得过千万句"我爱你"。我深信,那时的感情一定是至纯至美的。比起身边朝夕相处却吵架不断的情侣,我更喜欢像林尽染这样,虽然离得远见面少,但是不动声色的爱一直都在。

不动声色,对的。林尽染一直是不动声色的姑娘,热恋时低调安静,即便后来知道闵杰喜欢上别的女孩,她也是尽力保持波澜不惊,从不口出恶语,少有透露。甚至崩溃到哭着给我打电话时,都是以反复叮嘱我"不要跟别人提起"做为结束语,让我心里忽然空落落的,惆怅万千。

林尽染读研,闵杰参加工作,一切看起来好像是风平浪静的样子,但是变化却在悄然发生。不同的路上,自然难有相同的风景,通电话时再也没有大学校园所闻所感的共鸣,他说的工作压力她听不懂,她说的实验研究他没心思听。距离真是种奇怪的东西,曾经隔着万水千山都能若比邻的两人,仅仅换了种社会角色,还没转身就咫尺天涯了。

闵杰在电话中提出分手时,林尽染心底还是想极力争取的:她今年11月份就能毕业,结束异地的时光指日可待了;两家离得也不远,不用谁背井离乡;她不注重车房,愿意跟他粗茶淡饭。但是当她知道背后那个女孩是陈甜时,整个世界顷刻间天旋地转。陈甜,她初中高中六年一路走来的同学,跟自己的男朋友在一起了。大学毕业后,闵杰跟陈甜意外地成了同事,头顶着同样昏暗的天空在这个优胜劣汰的环境中艰难挣扎,相互取暖的机会渐渐多了起来。闵杰说,陈甜在他最难过的时候帮了他太多太多,他没理由辜负。

忽然想起《银魂》某一集的标题:行走世间,全是妖怪。

闵杰毕业初期的困境我不得而知,陈甜是如何雪中送炭的也没被提起,总之,林尽染是默默接受了这一结果,没有苛责,没有纠缠,也没有挽留。自古多有"痴心女子负心汉",那个曾说着"会一直珍惜你"的人,也许就是最先转身离去的人。林尽染没有理直气壮地质问闵杰为什么变心,她只是后来哭着给我电话说,何必揪住不放,不让他内疚才是最好的温柔。我心里翻江倒海,五味杂陈。

比起那些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不想分手的姑娘,比起那些纡尊降贵只为换男友回头的姑娘,同样做为被放弃的一方,林尽染让我知道了什么叫"高贵",格格到底是格格,果然不同凡响。接受男友的背叛,抱紧自己的尊严,却依然不忘给予着最后的善良,连"挽留"这样本能的事,最先想到的都是会不会让对方内疚,哪怕最终不是她,她也愿意选择恰到好处地保全他。

记得一个有趣的心理论断是这样的:如果一个人一辈子只能爱上一个人,那么就意味着那种感情根本不是爱。我丝毫不担心林尽染会为此"不敢再爱",她是懂爱的人,更是会爱的人。我相信,那些曾在生命中出现过最后又离开了的人,是为了教会我们"",而不是"不爱",就像做习题,只有反复练习"",才能真正"学会爱"

如此想来,爱情里不管谁先离开,另一方都不必没完没了地纠缠,你的用情至深无需通过"肝肠寸断、苦苦不放"来证明,也许仅仅像林尽染那样,尽量让先离开的人少一点内疚,这便是最好的爱了。既已改变不了他要离去的结果,何必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且丑陋无比。他已辜负了你,你又何必再辜负自己。不管谁离开,我们都要好好的,不沮丧,不颓废,要相信,那个再也不会离开的人正在马不停蹄地奔向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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