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李克富

 

昨天从读书的中学校门口路过，想起了一件往事，想到了同学A。

 

那年我在此读高中，大概看我老实巴交又土里土气，A总欺负我。

 

清晰记得，那是1986年春节前，天寒地冻，晚自习后我们几个同学躲在被窝里看书，一边还开着玩笑。

 

这时，A也从教室回到宿舍，听我们在说笑，就大吼一声："都给我闭嘴！"大家就都安静下来。我由于有段课文没有背诵过，继续小声背诵。

 

A对我说："再不听话，我就把水给你倒在被窝里！"

 

本以为他就随便一说，我没当回儿事儿。没想到他果然气呼呼地冲到我床前，掀起被子，把一大杯水倒进了我的被窝！

 

我当时真想和他拼命，但还是忍住了——确切的讲是不敢，只好被气得哆嗦着用毛巾去清理已经湿透了的被褥。

 

那夜我是穿着衣服裹着被子睡的——其实，根本没有睡着。

 

就是在那一夜，我发下毒誓：血债要用血来偿！

 

 

在此有必要说明，发此毒誓并非因为我的心态有多恶毒，而是那时的我们深受革命现代京剧《红灯记》的熏陶，其中有个家喻户晓的唱段就叫"血债要用血来偿"。

 

革命老人李奶奶在儿子李玉和被捕后告诉孙女李铁梅——

 

亲眼见你爹爹被捕进牢房。

记下了血和泪一本账，

你须要：立雄心、树大志，

要和敌人算清账，

血债要用血来偿！

 

 

这一唱段十分励志。那晚我不只是发了毒誓，还立了雄心，树了大志。

 

后来，我们都考入大学天各一方；再后来，工作于不同城市也无来往。当去年我们见面时，已近30年过去，我们的孩子已经到了当年我们的年龄了。

 

A见我时很热情，我只好笑脸相迎，但内心的疙瘩却隐隐作痛。他敬酒时，我真想像当年他把水泼进我的被窝一样也把酒泼在他的脸上，甚至想，如果他敢反抗，我会奋不顾身地冲上去与他厮打——我觉得自己已经具备了一雪当年之耻的资本。

 

端着酒杯，我不无挑衅地问："还记得当年你欺负我吗？"

 

他一愣，笑着反问："有这回事儿吗？"

 

我把当年的事情陈述了一遍，似乎唤起了他的记忆，忙道歉说："我当年真是不懂事啊，也太混蛋了！"然后把半杯白酒一饮而尽算是道歉。

 

面对人家的示弱，我除了原谅，还能说什么呢！

 

但我觉得，我该说的已经都说出来了。

 

说出来，就能前嫌尽释，所谓一笑泯恩仇嘛！

 

 

那天我俩都喝了不少，醉眼朦胧中，彼此看到了对方心灵的成长——我敢于正面表达，他也不再逞强。

 

今晨想到，我可以不计前嫌，但不能不"记"前嫌啊！

 

以上记录就是为了巩固那段屈辱的记忆。

 

对前嫌的计较，意味着不能原谅别人也就无法放过自己；只有记住前嫌，才能做到吃一堑长一智，更何况——

 

忘记过去，意味着背叛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