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时候的作文写的很诗意,写《我的父亲》:我的父亲是农民,老实忠厚,只会修理地球。可事实上,我的父亲,我们的父亲们,只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,不断的变换着各种工作赚钱,讨生活。
农民的孩子进了城,也自然一路都活在自卑的阴影下,可我从来没有觉得这是“不幸”,就像我从来没有对自己的年少无知的各种决定后悔过一样。
经常路过一个劳力市场,很多人,男的女的老的少的,每天天还没亮,就聚集在这里,等着被人“领走”。他们在烈日下寒风中还要等待多久才能被人领走?每次我都禁不住想,在没人认领的日子里,他们的吃饭住宿怎么解决?因为我知道我的父亲在外面,就是像他们一样活着。我的父亲年轻的时候,也像他们里的年轻人。时代在变,可是人的角色永远不会变。父亲永远都是父亲,儿子也总有一天变成父亲。
小时候,有的孩子的父亲长年在外打工,每次他们的父亲回来,会给他们带各种好吃的,新衣服,洋气的小玩意儿,让我羡慕不已,我在想,我的父亲什么时候可以给我买这些呢?
他们的父亲像一只只候鸟,我觉得,他们不像父亲,更像亲戚,逢年过节,来串门。我在猜测,我想大家也都在猜测,他们什么时候会停下,留在家里,不再飞出去。
到那时候,他们的父亲还会给他们买洋气的玩具和新衣服么?到那时候,他们的父亲是不是又会和我的父亲一样了呢?到那时候,他们这些洋气的孩子,是不是也又会变得跟我一样呢?
就像我不关心别人的父亲每年都去往何方一样,我也不关心我的父亲在外面是怎么干活的,至少他在家的时候很少说起他在外生活的苦,所以我不明所以,以为外面的生活很容易。
一直以来我都羡慕那些洋气的同学,觉得他们的父亲在外面肯定是大老板的模样吧,不说西装革履,最起码穿的板板整整。直到后来,自己进入社会后,每天跟农民工兄弟坐在皮卡上一车一车的运往山里,直到看到一排排农民工蹲守在大马路边上,等着城里人认领“牲口”似的把他们从人堆里带走——被领走的满脸喜气,没有被认领的只能无望地等下去——我的心终于被刺痛了。我终于知道,那些洋气的父亲们,我的父亲,在外面就是这样生活的。
刚刚踏入社会之时,“过分聪明”的我曾经不止一次的“劝阻”父亲出去打工,挣够自己花的就行,父亲不以为然,所有人都不以为然,直到现在,我自己也不以为然。父亲说,不干活会被人家笑话,你“任务”还没完成呢!没有一个父亲在外面会怕吃苦,能做一天是一天,能赚一点算一点,这样也给孩子们买房买车减轻点负担,等到老了,也够自己养老,说不定还能攒点孙子的奶粉钱呢!
父亲不到五十岁就开始落头发,我想这是遗传,我想这是累的,我想这是愁的。每年春节或是其他假期,我总想着好好跟父亲聊聊天,可总是天难遂人愿,要么就是一言不合闹起情绪,要么就是相对无言没话说,说不出来,父亲和儿子总是没话说。
村里的父亲们,我想大多都这样吧,不管是村里,或是城里,都一样,因为有一点相同,他们都是父亲。到了年底正月十五前,满村子里到处都是父亲们瞎转悠的身影,活像是“一只只孤单的老狗”,寻求曾经一起玩耍的玩伴。我想,我老了,也会这样。父亲会打牌,不打麻将,不爱看电视,在家待着,现在也只玩手机,我猜,背着我,还会长吁短叹吧。
每次假期过后,总有潮水一样涌向城市的农民工,我想,在这场大军中,总有一个脸色暗黄,面带微笑的中年男人,那就是我的父亲,你的父亲,所有人的父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