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幼儿园掐指算来,他也谈了15个女朋友,但时间保持最长的才不过半年。
比如他反对女朋友烫卷发,因为他喜欢德式风格建筑的沉稳和硬朗线条,卷发这种无规则的“外立面”不是破坏了线条的力量吗?——于是想要烫卷发的女朋友跟他分手了。
他还反对女朋友用卫生棉条,因为一种超出自身的物质介入本体,从结构上破坏本体的韵律和谐。——当然,执意要用卫生棉条的女朋友也跟他分手了。
在跟第15个女朋友分手以后,他去了工地。
或许因为情绪低落,或许也是因为工地监管人员的疏忽失职,他没戴安全帽,结果从作业的楼上落下来一个锤子,直接敲在了他的头上。
鲜血汩汩地流着,他却笑了。
为啥笑?
因为只有他自己尝到了锤子落下来时“脑洞大开”的好处。
他想清楚了关于谈恋爱的几个问题。
其一,为什么现在的房子卫生间都那么小呢?那么小连一个浴缸都放不下,浴缸放不下怎么让谈恋爱的两个人挤在一起泡澡呢?所以务必要将卫生间调大到可以放下双人浴缸。
其二,为什么卧室也总是那么小?小的卧室能放下很大很大的双人床吗?没有很大很大的双人床怎么能支持两个人无所顾忌地滚床单呢?所以务必将卧室扩建到随心所欲的大小。
其三,为什么客厅要弄这么大呢?分明现在都是大门紧闭,整这么大客厅弄得好像经常有很多朋友拜访一样。浪费!所以,客厅这种地方可有可无。
其四,厨房也不用预留太多地方,物联网终端倒是必须有,饿了,直接家里叫餐定制即可。或者在社区里建设公共食堂和公共厨房,做饭和吃饭不是为了单纯吃饭,而是,不热爱美食的年轻人多了自由时间,热爱美食的年轻人多了一个社交场所。
救护车死命地嘶叫着,载着他直奔医院。
不巧的是一个大坑救护车没绕过去,“嘣”,因为速度很快,救护车底盘刮蹭到了,车里人也都被抖动得打了个激灵,他也感觉这么震动一下,脑洞似乎开得更大了。
因为他又想到了建筑之外的另外一个很漫长的问题。
问题具体是这样的:街面上的成人用品店总是长得破败不堪,神油、伟哥什么的产品信息也总是遮遮掩掩地写在某张展板的角落。难道大家都不需要器具药物等的支持和帮助吗?这样的破烂形象难道能提升人们的兴趣吗和性趣?还是本来这事就是羞于见人的连它的相关产业也要这样低姿态?……
虽然爱情没法救治,但他的脑洞还是被抢救医治好了。
到了出院之日,他却不愿出院。
护士和主治大夫甚至脑外科的主任副主任都来劝他。
“你看,现在脑子有病的人这么多,你脑子已经治好了,还是需要给后来的人腾床位的呀。”
“是呀,昨天有个病人就是敲开了自己的脑门,非要说脑子生锈了,要把锈迹清除,他现在还睡在走道呢,你给他让让吧。”
“生锈的病人在走道西头,东头的那个病人更严重,听信了一个江湖术士的谎言,说什么塞啥补啥,给自己脑子里塞了什么猪脑羊脑,你说塞啥补啥,也不能塞成猪脑子羊脑子啊,现在就这么等着,没病房我们都不好给他手术。你给他让让吧。”
“不让不让,我脑子还有病,求求你们不要放弃我。”
建筑师说完,又机灵地在床上演开了,说自己头疼特别疼,就像那个洞又被砸开了一样。
医生护士们只好不再说什么。
其实呢,他有个秘密让他必须得在医院待下去。
这个秘密就是:他爱上了对面病房的一个光头女孩。
女孩光头,自然也不用跟他讨论卷发的问题,女孩还插着导尿管,料想也不会为了卫生棉条和他闹掰。
当然,如建筑的净立面一样,他最喜欢的还是女孩的光头。
那天从厕所出来,他和女孩在过道已经是第13次遇见了,他鼓起勇气终于和她说话了。
“嗨,你的发型好美。”
“嘿,你是说我的上面还是说我的下面?”
“下……呃,不是不是,我不是那个意思,我是说你的头发的发型很美。”
“化疗的结果,很美吗?”
“呃……你看,我的脑袋上之前开了个洞,现在补上了。这个补丁,是不是挺丑的?”
“这个要看是什么补丁了,跟你说个秘密,我下面就补过一张膜,也算一个补丁,但是我保证很多人觉得这个补丁很美。当然,这需要在他们并未觉得这是补丁的情况下。”
这次谈话看上去是不欢而散的。
他却就这样无药可救地爱上了,这个直爽得让人发指的光头姑娘。
建筑师躺在床上,想着姑娘的头,脸,病号服,以及姑娘说的下面。
但这些想都是一闪而过转瞬即逝的,他最终想到了姑娘的灵魂。
他觉得姑娘的灵魂就像她的光头她的身体材质一样,光溜溜的,带着坦诚的十足诚意。
第二天,他又和姑娘遇见了。即便为了这次的遇见他在过道等了半小时。
“嗨,美丽的光溜溜姑娘。”
“光溜溜姑娘?我告诉你,我还有毛发!”
“呃,好吧。可我喜欢你是光溜溜的。”
“哼,流氓!”
这次的谈话看上去又是不欢而散的。
可他又第二次爱上了光头姑娘,她还没有被病魔折磨丧失掉脾气。
生命难得,真性情更难得。
第三天的遇见,他只等了十分钟。
而且光头姑娘还主动跟他说话了。
“呐,给你,我昨天说了我还有毛发。”
姑娘递过来一个很小的方形布袋子,他扒开了袋子一看,里面有一撮毛,卷曲的,捏一捏,还有些硬。
这是姑娘的毛发。他将布袋子放在了枕头底下,要枕着入睡的。
第四天,他又到过道等去了。
过了一个小时,都没有等来光头姑娘。——他拍着脑袋上的补丁,有了不好的预感。
果然,姑娘前一晚去世了。
护士说:
“姑娘去世前几天,大夫都交代了不能起床了。可她每天非得出去一趟,说是有几句话必须出去说。昨天还非得要求我把她下面的毛剃干净,说是她的头已经光溜溜了,下面不能不光溜溜呀,要保持身体和灵魂的纯粹。还说天堂喜欢光溜溜的姑娘。你说,她除了肾脏有问题,是不是脑袋也有问题啊?”
是有问题,要不然怎么会和脑子有病的他遇见呢。(文/刘大妈,转载请注明来自“有意思吧”)